王奶奶这句话，到底是对门外挠门的‘人’说的，还是对孙老蔫，亦或是那个红衣女人说的，我并不知道。但我能听出声音里带出的冷意，以及之中蕴藏的气势，悍气十足。
　　很难想象，这是从一个风烛残年、身躯佝偻的老婆婆口中说出来的！
　　当王奶奶的话说完之后，门外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，既没有人回应她，也再听不见尖锐刺耳的挠门声，唯一回荡在我耳边的，只有我和虞歌的呼吸声。
　　咯咯……
　　过了良久之后，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，不过这动静着实有些瘆人，那笑声极其的尖锐，矛盾的是里面还藏着一些沙哑，掺杂在一起回荡在夜空中，足以将人惊出一身的冷汗。
　　“大路朝天，各走一边？”终于，门外传来了回应，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，这是那个红衣女人的声音。而她接下来说的话，让我的心中充斥的不再是单一的恐惧，还有更加无法解开的疑惑。
　　“当年你和苏天河，施展各种手段把我留在死人沟的时候，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么道貌岸然的话？如今我出来了，你开始跟我讲这些了，我告诉你王素珍，你这是痴心妄想！”

　　从在后山看到这个女人，听到她跟爷爷的对话最初，我就知道在他们之间是有着旧情的，只是当时他们说话颇为客气，我以为那种旧情应该是良性的。
　　如今来看，我还是太少不经事了！
　　从这个女人说话的口气，以及直呼王奶奶的名字来看，这段旧情非但不是良性的，而且很有可能是没有办法化解的相恶，换言之是带着不报不休的仇恨的。
　　我之所以认为的如此笃定，并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那一句话，而是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得出的结论，比如全村的人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，比如爷爷成了一个神情呆滞的婴儿。
　　能够施展出如此手段的人，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善茬！

　　而且，在之前虞歌说是我和爷爷将后山的活物杀死的时候，王奶奶曾经帮我们澄清过，并且说出了赤魈子三个字！
　　在听到赤魈子这三个字的时候，我的确是被深深的震动过，虽然打小起我就跟爷爷游走十里八乡的，见过的‘东西’和‘事情’不少，但我还是不相信真有这种恐怖的存在。
　　不过如今看起来，八成是真的了！
　　事出反常即为妖，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老话儿，而且这个红衣女人自己也说了，她是住在死人沟里面的，而那里对于我们村子的人来说，一直都是不能涉足的禁地。

　　至今，进入到那里的人，还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！
　　比如，当年放牛进去的二蛋……
　　至于爷爷的情况，我没有办法解释，一来是我亲眼看到他进入死人沟的小庙之后消失了，当我翻到另外一座山梁的时候，所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一尊雕像。
　　之后爷爷到底是不是回来过，我依然没有办法证实出来，虽然我的枕边的确是多了一个小包袱，虽然地上的确是留有着一行清晰的、带着鲜血的脚印。
　　但是，一尊雕像怎么能够从死人沟里走出来呢？

　　不过还是那句话，通过红衣女人跟爷爷以及王奶奶的交谈，基本能够得出一个结论，她很有可能就是赤魈子！
　　并且从她的话中不难听出来，她之所以会在死人沟里面，并不是她愿意在里面，而是她不得不呆在里面！
　　至于她为什么不敢，或者走不出死人沟，那就要问我爷爷和王奶奶了！
　　“你还有脸提当年的事情？”
　　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，王奶奶的话将我拉回到了现实当中，随后我听她的语气有些激昂了起来：“我们为什么不让你走出死人沟，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！”
　　王奶奶语气有所变化，那红衣女人的声音，也是在瞬间变得凄厉了起来：“清楚又能怎么样，总之这口气，我已经憋了很多年，今天是一定要出的！”
　　“当年你们既然将我唤醒，并且做出了那等下作的事情，就应该知道今天的后果，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，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，你休想让我就此放手！”
　　王奶奶跟赤魈子针锋相对，言语也都是变得冷漠异常，但始终我都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情是什么，但我隐隐觉得，这件事情应该就是爷爷和红衣女人的约定。
　　不，应该是红衣女人，和爷爷以及王奶奶的约定！
　　“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
　　听到那红衣女人不依不饶的，王奶奶也终于是有些压不住火气了，虽然我看不到她的样子，但从这语气之中不难听出来，此时的王奶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。
　　“我想怎么样？”
　　那红衣女人冷哼一声：“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，如今苏天河已经遭了报应，你也别想就此善终了事，还有庙里面那两个后生，都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！”

　　“你敢？”
　　“我有什么不敢！”
　　砰……
　　当红衣女人说完的刹那，我听到了庙门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声响，那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，山风已经从外面吹了过来，带着一股子凉意，呼呼的卷了进来。

　　山风吹起的，不仅仅是王奶奶的衣衫，还有那道门帘！
　　当门帘卷起的瞬间，借着月色以及庙里面微弱的火光，我终于是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，看清楚了站在一侧的猫脸孙老蔫，更是看清楚坐在棺材上面的红衣女人。
　　她的眼睛，迸射着一种让人望之生畏的寒光，大红色的衣服在山风中飞舞着，一头扬起的乌发映衬着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！
　　在她弯起的左臂中，依旧抱着已经成为了婴儿的爷爷，右手在爷爷的头上轻轻抚摸的同时，她那阴冷的目光也是落在了我的身上，咧嘴一笑露出了血红色的牙齿。
　　“阿苏，跟娘回家……”
　　“阿苏，跟娘回家……”

　　在这一天里面，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震动，有几次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，但没有任何的一件事或者一句话，比之这句来的更为让我无法承受。
　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？
　　难道说，她就是我娘？
　　如此匪夷的念头盘桓在心间，我迎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，顿时让我的心颤抖了一下。因为在她的目光里，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柔和以及一股子浓情的流淌。

　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她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，让我联想到了爷爷！
　　我记得小时候，每当我头疼发热不舒服，亦或是和爷爷有短暂分别的时候，爷爷都是这样注视着我的，那是他对于我的溺爱，也是他对于我成长的关切和欣慰。
　　只是，这样的情绪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红衣女人的脸上呢？
　　与此同时，我想到了初遇这个红衣女人时的小细节，当时爷爷是不同意跟她走的，但是当她说出我的名字之后，爷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，并且最终答应了她。
　　当时，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正常，爷爷一定是有事情在对我隐瞒着。总觉得我和这个女人，似乎也有着摆脱不掉的关系，只是我从来没往这方面做过联想！

　　其实，无论是娘还是爹，这两个字眼儿对于我来说，一直都是陌生的。我问了爷爷太多次，为什么我跟别的小伙伴儿不一样，为什么他们都有父母，唯独我没有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