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你说我不怪他。”隔了好久,刘凡听见自己喃喃说。
阿氐点点头,随即用方言朝老头说了两句,对方顿时如临大赦,连连磕头。
另一个男人忽然在人群中摔倒,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呻*,而是挣扎着爬起来,一边流泪,一边跌跌撞撞跪下。
刘凡这才注意到他竟是没了一条右腿,同时左眼也只剩一个干瘪的窟窿。
“他是谁?”
日期:2019-12-26 21:53:47
“他曾是你母亲的家仆。十七年前,他曾为了阻止阿角将小姐掳走,和数十族人一起以命相搏,”阿氐眼里闪过一丝痛苦:“一场血战,所有人都死了,他虽活了下来,却也失去了一脚一眼,却仍没救回小姐。他满心愧疚,曾想以死谢罪,但族母怜惜他忠义,将他安置在墙外。十七年了,他说他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小姐。”
“甯米乌,你看到了吗?”摩丹妲回头,静静看着刘凡:“我们是他们的仰仗,是他们的天,是他们的希望,是他们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。”
刘凡忽然明白过来,为什么摩丹妲对她提出的离开一脸云淡风轻。
因为她知道,刘凡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对风族意味着什么。
这些人对她而言,虽然十分陌生,却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,就为了守护她奉献出了一切。
那个断肢的男人和失去手腕的老人背后,还有多少条为了她而牺牲的性命?
她怎么能够再次熄灭他们刚刚复燃的希望?
“如果你已经决意离开,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吧。”摩丹妲的嘴角隐约浮现出一个笑意。
刘凡这才恍然,一切都在姥姥的计算之内。
日期:2019-12-26 21:54:11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良久,她攥紧拳头:“因为我,让你们受苦了。”
“和你们一样,我也从未想过,有生之年能和我的家人团聚,原来我并只不是一个孤儿,在我的家乡,有我的族人、我的亲人,你们每个人爱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。谢谢你们。”
刘凡低声说完,咬了咬唇,像是下了什么决心:
“但是我还是要回海城。”
“这里是我的家,但海城也是我的家,那里也有对我很重要的人。我不能连交代都没一声就这么离开他们。而且我一个月之后还要高考……但我保证,处理好家里和学校的事,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。”
飘台下的族人们抬起头,眼里茫然无措,不知是听不懂刘凡的话,还是没有意料到她的决定。
“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了,甯米乌。”倒是摩丹妲率先发了话。
“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“不必道歉,”摩丹妲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:“只是你的回来对风族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,于情于理我们都要举行祭祀,昭告祖先,膜拜神明。我会安排所有人立刻准备,就在这两天完成,随后我会派阿氐将你送出去,这样可好?”
看着飘台下无数期盼的眼神,刘凡沉思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。
摩丹妲转身,用那种陌生的语言对台下的族人说了两句,顿时人声沸腾,欢呼四起。
“看看他们多高兴。”摩丹妲轻声说:“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。”
日期:2019-12-28 23:56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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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已经是戌时了,小姐该睡觉了。”阿氐边铺好被褥边说。
借着烛光,刘凡打量着这个昏沉古老的房间,族母说这里本就该是她的房间,她就是在这出生的。
可是刘凡觉得这种木结构大屋子莫名压抑,尤其到了晚上黑暗袭来,即使点了蜡烛也仍是冷冰冰的,还没有自己和老刘住的那不到六十平米的房改房强。
阿氐告诉她,祭拜祖先的祭祀叫风祭,是风族最大的祭祀之一,以往筹备一次也要很久,但如今为了刘凡,摩丹妲决定订在次日就举行。从中午开始就有很多人在院子里面忙活起来,打扫的打扫,装饰的装饰,里里外外都乱哄哄的。陆陆续续有人把鸡鸭牛羊赶进来,伙房一侧升起浓浓炊烟,烹饪着第二天祭祀上的各种食物,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忙碌过了。
“七点就睡觉?”刘凡看了看手表:“你们都这么早睡的吗?”
“祭祀的时间很长,小姐务必要养好身体,不然明天要累坏了。”阿氐边说边朝窗外望去:“今晚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,估计很多人都没法睡觉了。”
“可我不困。”
刘凡从窗户里朝飘台看去,半天不到,那已经挂满了红白相间的沙帐,数百只提灯闪着忽明忽暗的灯火,竟是青色的,夜色中徐徐摇曳,像船帆一样,在黑暗的山谷中飘动。
“真美。”刘凡由衷感叹道。
那株铜树在太阳下山之前又被吹响了一次,村民们纷纷在石门关闭之前退了出去,留下来忙碌的人穿着粗布麻衣,干活十分麻利,一个能顶好几个普通人。
刘凡看着不远处一个人,只单单用一边肩膀,就顶起了挂满数百只提灯的灯杆,巧妙地拿捏平衡,十几米高的灯杆举着就像是玩儿一样。
“你们的力气是怎么才能这么大的?”刘凡好奇:“怎么练出来的?”
“小姐说的是’砌手’吧。”
“‘砌手’?”
阿氐笑笑:“‘砌手’是我们这每个人打小练力道的方法。宅子里普通人家的石窗高两尺半重一石,石门高六尺重四石,我们从出生开始,若想到外面去,便是要先学会推开那石门。长得越大,推开的门越重。这就叫’砌手’。”
“那如果推不开怎么办?”
“那就只能一直留在黑暗中。”
刘凡暗暗咂舌,换成自己,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做穴居人了。阿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背后藏着的是多少日复一日的苦练。
“小姐下午见到的扶桑门,高二十尺重三十石,若是合四人之力推开了,就算是家仆的第一步考试及格了。”
“才是第一步考试!”刘凡翻了翻白眼。
“其实推动石门靠的倒不是蛮力,我们的祖辈留下这个传统,就是为了让我们明白力量使用的窍门,若是用对了,就有四两拔千斤的作用。”
“那窍门是什么?”刘凡追问。
“三言两语很难对小姐说清。”阿氐笑笑:“其实砌手也不算难练,堡里的下人都会,但更高级的仆婢,还有很多东西要学。”
日期:2019-12-28 23:57:06
“那你是贴身伺候我姥姥的,是不是代表你学得最好?”
“能保护族母的,当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。”阿氐犹豫了片刻回答道:“但除了阿氐,还有还有更为出色的。”
“还有比你更强的?”刘凡不禁望向窗外:“是刚才那个顶着灯杆的人吗?”
“他只是个扫地的下人。”阿氐摇头。
“那你说的那些人在哪?”
“他们……”阿氐顿了顿:“就在这里。”
在这里?啥意思?刘凡左看右看,这间屋子一眼就看尽了,除了阿氐和自己,谁也没有啊!
“小姐想见你们,出来吧。”阿氐连头都没抬,轻声说了一句。
刘凡还没反应过来,就只见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出来两个影子。
他们的打扮和阿氐很像,但阿氐穿的是青衣,对方却是黑衣,衣服上没有任何花纹。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块正正方方的黑色面巾,有点像是相扑运动员的兜裆布,面目被完全遮盖。
“他……他们一直都在这???”刘凡失声:“在我旁边???”
“一直都在。”
“我洗澡的时候也在??换衣服的时候也在??”
阿氐点点头。
刘凡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,这俩人明明就是男的啊!自己岂不是早被看光光了!
“小姐放心,小姐洗澡的时候,他们不会盯着小姐的身体看的。”
我去,这句话啥意思啊!不盯着身体,还能盯着哪里???意思就是偶尔看看周围,偶尔看看我吗?!为啥听起来跟“我们只去酒店房间脱了衣服聊聊天,绝对不碰你”是一个路数的?!刘凡顿时面红耳赤。
“你们怎么能这样!”
“小姐别生气,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。”
“老子才不管!洗澡的时候为啥不告诉我啊!要是知道有人在看着就算掉屎坑里我也不洗……”刘凡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。
日期:2019-12-28 23:57:15
“小姐若是不信,让他们剜了眼睛便是。”阿氐说。
“我……”
刘凡话音未落,那两人便齐齐抬手朝眼睛捅去。
“等等!”
早上那老头的手已经给刘凡造成了一万平方的心里阴影,她可不希望自己才来没两天,就搞出三个残疾人。
对对对,这些人,是不能用普通的思维来衡量的。
说正常人的话,他们听不懂。
同样正常人会做的事,他们也不会做。
他们跟外面那些油腻中年社会人是不一样的。
他们的行为准则不在二十一世纪可以理解的范围内。
我绝对不能用平常的思维来跟他们沟通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不信你们,只是在我生活的地方,俩大男人要敢这么看小姑娘洗澡,是要坐牢的——坐牢就是要被剃光头关在监狱里,监狱就是……哎算了算了我解释不清楚。反正一般人都不这么干。”刘凡尽量用她认为对方能听得懂的话说道:“既然你俩都说没看,那我就相信你们。但以后我洗澡的时候,求求你俩能待在外面,我有阿氐就行……”
俩人都没说话,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。刘凡只好看着阿氐。
阿氐轻声说了一句方言。
“诺。”俩人立刻低声回应。
“你跟他俩说了啥?”刘凡纳闷。
“我说这是小姐的命令,违抗就相当于违抗族母。”阿氐答道。
果然他们跟自己的逻辑差了一个银河系啊!刘凡在心里感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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